一座山的秋天 散文詩 組章
馬樹濤
山野
因為晚來了一步,就錯過了一場精彩。
走在收獲季節(jié)的尾聲里,心中依然是沉甸甸的喜悅。
多數(shù)的果實都被收走,田里只剩下一些秸稈和藤蔓,追憶曾經(jīng)的繁榮。
偶爾也會遇見幾粒豐腴在高高的枝椏間,在偏僻的田壟邊,它們是想藏起自己的得意,還是要躲避我目光的貪婪?
草是最狡猾的生靈,只要有腳步貼近它們,總會得到一份饋贈,一粒種子,一陣刺癢。爾后,它就完成了一次播種。
看上去有些荒涼了,土地顯得遼闊。其實大家都是有備而來,還不至于感到悲哀。
紅的、黃的、紫的……
相機(jī)已經(jīng)塞滿。我和我的行蹤,自然也沒有躲過那些野菊們睜大的眼。
霧鎖山谷
如煙。如紗。氤氳。朦朧。
隱隱約約的村莊,半含嬌羞的樹木,一條河依稀閃露碎波的光明。
三五屢不肯散去的炊煙,扭來擺去,描濃了神秘的氣氛;七八只歡天喜地的麻雀,沖出來藏回去,做著一場游戲。
那里的一切都是灰色,偶爾,透過某個縫隙,才會漏出一片黃,或一點紅。
一只公雞高亢的鳴叫,幾條老狗懶洋洋的吠聲。
稀稀落落的步伐由遠(yuǎn)而近,由近而遠(yuǎn);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咳嗽,兩句山里流行的小曲;突然,一臺震耳欲聾的馬達(dá)噼噼啪啪發(fā)動。
隨之掩來的,是一片寂靜。
一面上坡上,一群白花花的山羊漂浮出來,羊群的后面拖著牧羊人悠揚的笛聲。
一場霧,讓秋天的山谷填滿了夢一樣的謎,謎一樣的夢。
野菊
趁著陽光還算暖和,秋風(fēng)不太凌冽,就在朝陽的坡上曬曬太陽,就在通風(fēng)的山埡里吹吹風(fēng)涼。
忙忙碌碌的日子過去了,我們,終于可以舒展一下筋骨。
從春到夏,從夏到秋,一直緊繃的心情,此時可以綻放了。
別夸我們清高,其實我們知道自己的謙卑,我們生來就是一棵草。別說我們孤僻,從來我們就明白自己的辛苦,要想活著,總得活得有一份溫飽。
不搶頭彩,我們心無遺恨;不參繁鬧,我們情不嫉妒。
也不是我們刻意要在這個時刻,去妝點山野的荒蠻。
我們的一生不是僅僅為了自己,也絕不是為了任何的一個你。
葫蘆石
是哪個農(nóng)夫遺落的收成,還是哪位神仙丟棄的寶貝?
如此碩大的葫蘆竟然被擱置在了山野。
里面盛裝了什么?
以手叩敲,無聲;使勁搖晃,不動;沒有可以開啟的塞子;我也不是火眼金睛。
應(yīng)該是糧食。糧食可以養(yǎng)活蟲鳥,能讓山林在寒冷的冬天充滿吟唱。
應(yīng)該是泉水。泉水可以滋養(yǎng)草木,能使山坡在荒蕪的季節(jié)飄滿花香。
也許是陽光?也許是春風(fēng)?
我倒希望那是一壺甘醇的酒,或者是一壺濃濃的情。
葫蘆里到底盛裝了什么呢?
告訴你,那是大山故意留給你的永無窮盡的猜想。
山林幽徑
一條路遞進(jìn)山林,從此,每一步都是一次試探。
枝條編制的屏障密不透風(fēng),扼殺了東張西望的目光;藤蔓搭起的棚帳稀疏寥落,不拒絕滲透奇思妙想。
撕扯你衣服的不一定是故意,更沒有惡意,給你腳下使個絆子,也是小小的頑皮。
突然間,你的背上被誰打了一棒,回頭尋覓兇手,卻一頭撞進(jìn)了蜘蛛早已為你張好的網(wǎng)。
最深處看不見未來,也無法回顧過去,你甚至懷疑腳下踩著的是不是一條路。
所有的岔道都有一個截口,那是逃離的捷徑。
然而,只有把路牽出山林,你才知道被扭曲的正是別樣的風(fēng)景。
一個人的背影
你的背影,順著緩緩的山坡走下去,走下去,直至消失在叢林掩映的山腳下。
我的悵惘,沿著峭立的峰巒陡然升起,佇立在了凌冽的寒風(fēng)中。
太陽矮了許多,山的影子已經(jīng)拖得很長。
身邊,一朵花縮在石縫中,守著此起彼伏的枯草。
遠(yuǎn)處,一只鳥站在樹干上,發(fā)出聲嘶力竭的呼喚。
山野展開無邊的空曠,山路扭曲不盡的漫長。
本來一座矮小的山丘,竟然把我和我的寂寞推上了云端。
目光再向山下搜索,遍地都是你的背影。
我多想讓那風(fēng)轉(zhuǎn)一個方向,迎面撲來的,是你的笑容。
山梁
山梁不是山的骨頭。
之所以高高在上,那是因為石頭堆砌的緣故,它既不是山的最高點,也不是山的最低點。當(dāng)一種累加達(dá)到極致,那里便產(chǎn)生烘托,于是,有了山梁。
常常擺出龍的姿勢,那是因為石頭運動的緣故,它既不是山脈的起點,也不是山脈的終點。當(dāng)一個群體需要行走,那里就有了方向,于是,有了山梁。
石頭的風(fēng)化是沙粒,沙粒的摩擦是齏粉,齏粉的沉淀是泥塵。
山梁上,沒有任何事物屬于山梁本身。
山是同根同脈的集合,是同祖同宗的聚首,所謂的山梁從來都不是山的骨頭。
事實上,很多山,沒有梁。
一片紅葉
曾經(jīng)被嚙噬的痕跡,如今洞開為一枚月牙,有光漏下來,就是深秋的冷。
作為一張信箋,是否因為這殘缺,會遺失了某些關(guān)鍵的語言?
錯綜復(fù)雜的葉脈寫著一個生命,從始至終的軌跡,只是分不清哪一絲是幸福,哪一絲是痛苦。
看得久了,目光竟也紊亂。
通體的紅色,是血的積淀,還是火焰的燃燒?
此時做的,是失敗的告別,還是勝利的招搖?
我讀懂了一座山,卻讀不懂一片葉子。
就像我看透了一個世界,卻看不透一個人的靈魂。
孤獨的柿子
一枚柿子,熟透了。
懸在風(fēng)的利刃之上,在樹梢的末端。
不知道一片葉子的庇護(hù),還是眾多弟兄的獻(xiàn)身,它才得以幸存。
然而,一個脫離了群體的生命,哪怕是因為一場屠殺,最終活下來了,卻不免伴隨著孤獨。
陽光漸漸稀疏,風(fēng)已涼到絲絲入扣。
只能敞開自己的靚麗,溫暖自己的血肉。于是,
孤獨就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呼嘯。
孤獨就是一種游來蕩去的舞蹈。
孤獨,就是在茫茫的世界里,守住自己的成熟。
摘花生
那些不可能長成大樹的植物也結(jié)成了正果。
摘取的過程就免除了攀援,仰頭,上氣不接下氣。
只需要低下頭去,或者不低頭,一手抓住它的秧蔓,一手抓住它的果實,用力撕扯,就像扭斷一個人的脖子。
然后,剝?nèi)ニ耐馓祝冻黾t色的內(nèi)衣。
秧蔓喂肥了牛羊,皮殼做成了豬糠。
精選的籽粒被炒,烤,壓,榨,直至流盡最后一點血。
很多故事都是模糊的,可是我記住了摘花生這個場景。
因此,每當(dāng)食用一種油的時刻,我總是情不自禁地活動一下脖頸的關(guān)節(jié)。
鄉(xiāng)村小學(xué)
學(xué)校的門檻還是那樣低。
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兩棵垂著枝條的槐樹,幾叢綠色深濃的冬青,數(shù)排磚瓦結(jié)構(gòu)的平房。
沙土地面上一行雨季時留下的腳印,指引著去向教室的方向。
破舊的門窗依然能夠關(guān)住校園外面的風(fēng)雨,嶄新的電腦已經(jīng)悄悄打開了通往世界的道路。
老教師的布鞋踩著課程表的格子,學(xué)生們的理想緊貼著墻上的地圖。
即將要實現(xiàn),一定要實現(xiàn),他們的毅力勝過周圍堅不可摧的群山。
運動場的面積足夠?qū)挸?,可以放飛師生們?nèi)魏蔚南M?BR>眼下校長拉來一份贊助,正在修建一個方形的球場。
我相信他們的夢都是圓的,少的是陰霾,多的是敞亮。
秋水
那一場渾濁,那一場激昂,那一場理不清的浩浩蕩蕩。
突然安靜下來,成為一池水,一池恬靜,恰如你的眼波,你的微笑。
碧澈。透明。
遠(yuǎn)山的鬧劇,枯枝和敗葉,草屑和塵土,卵石和泥沙,這時戛然而止。
幾只野鴨在水面安眠,幾尾魚蝦在水中暢游。
山的影子,城的影子,碎了,再聚,聚了,再碎,人生的夢何嘗不是這樣醒,又這樣醉!
是因為天藍(lán)了,水才綠?還是因為水綠了,天才藍(lán)?
又有誰知道,一池水,就是一座永遠(yuǎn)無法翻轉(zhuǎn)過來的山?
馬樹濤,男,漢族,1962年生,筆名,汶沙、石可遇,1983年開始發(fā)表文學(xué)作品,主要體裁為散文詩和小說,已創(chuàng)作百余萬字。曾發(fā)表出版長篇小說兩部、中篇小說集一部,散文詩集三部,中國國土資源作家協(xié)會會員。從事賞石藝術(shù)多年,作品多次獲國家、省、市獎項,山東省觀賞石協(xié)會理事,山東省賞石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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