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黝黑的巷道通向深邃
百米井下,沒有盡頭,遠(yuǎn),就是看上去很近的那種深邃;就像一棵棵柱子排著延伸。當(dāng)柱子們找準(zhǔn)了自己的位置,把腳踩進(jìn)堅硬巖石,把頭頂進(jìn)煤層,支撐起亙古歲月。后面就該我上了。我要一直向遠(yuǎn)走,遠(yuǎn),誘惑我們一生。
一群礦工又向巷道深處出發(fā)了,我叫不出他們的名字。一批礦工剛撤下來,一批又頂上去。在黝黑的巷道里,我們擦肩而過,我們彼此用礦燈交換著眼神,永遠(yuǎn)保持一種向前行走的姿勢。
二、一盞礦燈將陪伴他們走完一生
我常常想起頭上那盞雪亮的礦燈。地面上有花、有草、有女人,井下沒有。我只有不斷地開采挖掘凝固的時間和歲月。我不知道黑暗,在一點點稀釋我的光亮和血液。在深邃的煤層縫隙里,我用礦燈閱讀煤壁上關(guān)于草叢、樹葉、昆蟲的傳說。一盞礦燈,是我活著的狀態(tài)。無論是頭戴,抑或肩搭,手拎,礦燈將陪伴我走完一生。
三、取暖
一件破舊的窯衣,剛剛走上幾條嶄新的線路,每個細(xì)小的針腳,都是從母親的白發(fā)中抽出。夜晚,一盞油燈,是母親的伙伴,跳動的火苗生動了母親佝僂的背影。母親翻動棉衣火苗很旺,暖著我寒冷的冬季。我知道,在百米深處的井下巷道里,走多遠(yuǎn)多長的歲月,也走不出母親手上的線路。
四、為了支撐
井下行走的掘進(jìn)機(jī),把手臂迅速藏進(jìn)煤層,大批鐵柱馬上把藏在袖里的胳膊伸出,伸直的雙臂,舉起頭上大面積的黑。
我想起英雄董存瑞炸碉堡,他右手舉起一場戰(zhàn)斗。井下所有的鐵柱,伸直伸出雙臂舉起人類需要的一塊溫度。
鐵柱排著整齊的隊伍,向黑暗盡頭挺進(jìn)生命和汗水。董存瑞炸碉堡時,大聲呼喊:為了新中國前進(jìn)!井下所有的鐵柱舉著半徑地球,不敢一絲喘息。
五、溜槽流淌汗水和生命
冷壓出的溜槽肚量很淺,幾寸深能承載多少滾動的歲月?溜槽里漂浮物著礦工的汗水血漬蹭掉的肉皮。溜槽里的鐵鏈,拽著刮板前走,速度和時針同步。攉煤的鐵鍬不停,溜槽里的疼痛故事,就會在燃燒中傳播。
六、我把攉煤當(dāng)做劃船
井下的炮聲炸響黑色亙古,硬壁的骨骼碎片迅速堆滿采面。我前腿弓,后腿繃,像賽龍舟的劃船手,我一直往前劃,恐怕被后面的追趕。我必須一口氣把煤攉完。鐵鍬劃動,潑出的固體是水,溜槽里磕碰出了呻吟,我拼命往前劃,船未動。溜槽再挺進(jìn)。兩岸的鐵柱,排著縱深。一批攉煤的礦工來了,我肩扛鐵鍬撤離采面,鐵鍬滴下的水珠,另一批劃船者繼續(xù)攉煤。
七、一個礦工功夫很深,一閃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一個礦工身懷絕技,他像嶗山道士,穿墻而過。那天,采面剛剛響炮之后,他抓住聲音尾巴,迅速鉆進(jìn)煤層。我們在黑暗里挖掘幾天,也沒找到他的身影,只找到一些疼痛。他穿越煤層身手太快,眨眼不見了。我們堅持天天挖掘,始終沒發(fā)現(xiàn)他的蹤跡,因為他的功夫太深了,一閃,就到了另一個世界。
八、皮帶背著一座礦山行走
井下運(yùn)輸煤炭是皮帶的使命,我要陪它走一天路程。它背著一塊長條煤,從采面走到井口,只要采面有喊聲,就得背著疼痛前行。我背著命運(yùn)走,皮帶背著一座山的脊梁爬行。
九、井下的風(fēng),吹拂歲月和生命
井下的風(fēng)是圓形的,它們被壓縮在密封的橡膠桶里,風(fēng)的使命,是攜帶瓦斯煤塵走出采面,風(fēng)咬著帶刺的瓦斯和煤塵,像拎著恐怖分子兩個炸藥包,向井口跑去。風(fēng)的生命很短,只有采面到井口的距離。就這么短暫的歲月,風(fēng)要陪伴我走完一生。
十、煤礦洗衣工
她們天天為我們洗刷打扮,用各種方法漂洗、浸泡、烘干、熨燙、清潔、滲透的歲月。
袖口、褲腿、領(lǐng)子、扣眼里潛藏很多偷窺的眼睛。它們是來自遙遠(yuǎn)光陰的小妖。
那些細(xì)小的微生物,貼在我們的肌膚,隨時泄露身上隱私。這些被歲月委派潛伏下來的眼線,沒能逃過她們的手。她們使用揉搓、洗晾、烘干、熨燙、手段。給深藏褶皺里的臥底全部挖出。
煤礦洗衣女人,她們不是特工,不是公安,她們沒有嫵媚臉蛋,窈窕腰身,只有一雙纖細(xì)巧手,手了里藏著很多心事,只想把手,貼他們心更近。
十一、洗澡也有幻想
從千米井下提升到地面,我最喜歡見到的不是陽光不是女人,是趕快脫掉黑色侵泡的歲月。脫掉那身黑色、疲憊、沉重。在耳朵上夾一根煙,然后再點燃一根,趕快進(jìn)入冒著蒸汽的濛濛水池里。用力深吸幾口,伸直、放松、四肢,頭枕池臺,微閉雙眼,享受。讓溫暖慢慢滲透每個毛孔,滲透皮膚的細(xì)細(xì)手指,像水母的吻。無數(shù)尾小魚啄癢,從棉花布匹越境的微生物,趴在皮膚上,像水蛭的吸盤,享受唐僧肉。
第一支煙吸完,對上第二根。慢慢享受,這時,百米跨欄的速度進(jìn)入幻覺。一群男人在洗菜,洗的全是白蘿卜。先洗蘿卜頂,然后洗尾巴,蘿卜頂,打了幾次開米蔬果,終于洗掉潛藏在葉面的顆粒,蘿卜尾巴的毛須,用噴頭沖洗幾次,潔凈捋順了。白蘿卜洗凈了,就剩一根胡蘿卜,要反復(fù),仔細(xì),認(rèn)真,清洗。不能叫遠(yuǎn)古生物,在體內(nèi)臥底,蔬菜洗凈了。第二只煙,只剩下了煙蒂。十幾秒鐘朦朧的夢幻,被一群下餃子的年輕人,攪混了。走出池水的男人,個個像洗凈的白蘿卜,晃動著洗干凈的蘿卜纓,懶散的向廚房走去。
十二、一盞礦燈引領(lǐng)我走出黑暗
到了八百米深處,我緊緊跟隨一盞燈鉆入洞穴,摸索前行。我用四肢觸摸,用呼吸感覺,四壁有牙齒咀嚼的聲響。頭上滴落的水敲打我的帽盔,燈下有一只老鼠,不動聲色,這只黑暗世界的幽靈,經(jīng)常偷吃我時間和食物。
走過一道坎,跨過一道石門,終于抵達(dá)黑暗盡頭。采面是擋在我前面的黑。我掄圓大鎬,啃下一層黑,扒下一層黑,前面還是黑。黑包圍了我,我無法突圍。我早已精疲力竭了,我把吃飯當(dāng)做休息。我把蘋果和饅頭攪拌一起,沾著煤塵咀嚼黑。
什么時候能走過這段黑,只有打通采面,才能見到亮光。我用袖子抹了一把嘴,繼續(xù)挖掘。身后有搖晃的礦燈,我知道換班的來了,我要撤出黑暗了。
其實,我這輩子是走不出黑暗了,我是黑的側(cè)面,也是黑的反面。我是黑暗的遺留,和黑暗的后代。
早年,我的祖父,在黑暗中尋找一把棒子面,跌進(jìn)一口很薄的雜木棺材里。后來,我的父親,為了五只鵝黃的小鳥,從黑暗中起飛,飛進(jìn)狹窄的黑暗。今天,我也在黑暗中尋找,學(xué)費,住房,藥。我用黑兌換白。當(dāng)我真的找到了那塊永恒的黑,它已經(jīng)把我抱成了一把粉末,然后把我撒在水里,或寄存在狹窄的水泥房間,叫我永遠(yuǎn)居住在黑暗里。
十三、我在井下亮相絕技
我把諾言寫在煤壁上,早五點,班車緊緊追趕啟明星,煤礦職工食堂,一群趕夜路的饑餓男人,在狹窄的窗口,爭搶牙齒的磨合物。我們狼吞虎咽,把早餐迅速塞進(jìn)胃里。
每人攜帶一個紅蘋果安慰,兩根香腸牽掛,走進(jìn)歲月的根部,挖掘昨天剩余的時間。我把放松的一夜,重新舒展,再次拉滿弓弦。我是不會節(jié)省汗水的人,面對沉默的黑色挑戰(zhàn),我使出祖?zhèn)鹘^技。
都夸我我是使用鍬鎬的民間高手,我把深藏不露的功夫,亮相采面。
鐵鍬掀翻歲月,大鎬掄圓四季,在歲月的光環(huán)里,閃耀民族文化。我把一生的功夫,分成八小時呈現(xiàn),今天是和昨天最后的較量,戰(zhàn)勝今天,必須把握明天。我施展出的絕技,絕對不是套路,是對妻子的承諾,對兒女的許愿,兌現(xiàn)承諾,把功力施展在,較量人格,毅力的采面上。
十四、我的父親就是一個采面
天黑了,夜靜了,父親你要對兒子說些什么,就用你剛毅的目光,都寫出來吧。
現(xiàn)在是世紀(jì)與世紀(jì)交換的時刻,
現(xiàn)在是今天和明天交替的時刻,
現(xiàn)在是父親和兒子交班的時刻,
現(xiàn)在是兩葉時針疊在一起的時刻,
現(xiàn)在是靈魂說話的時刻。
父親快把你的靈魄輸入兒子的精神里吧。明天你的兒子要去你工作三十年的采面,握住你用得發(fā)亮的鉆把,汲取上面的余熱。兒子將看到你開鑿的遂道,輸入新世紀(jì)的第一縷陽光。兒子將懂得,你的頭發(fā)是怎樣由黑變白的,兒子將更愛采面,更愛父親。
其實,父親本身就是一個寬闊的采面,歲月的溜槽都延伸到他的前額上了。那里流淌的不是汗水,是液化了的煤。晚上躺在父親身邊,聽到他脈管里奔跑的血液,也像是煤的滾動聲音。
黑夜在父親眼里逐漸消失,父親的黎明,已在兒子的眼里閃現(xiàn)。父親快用你晨光的視線和晨風(fēng)的話語,連同你內(nèi)心深處的期待,一起注入兒子的心靈里吧。
十五、舞蹈者的火苗
佇立于壁立的大采面,我仔細(xì)聆聽,花瓶心率波動,和四紀(jì)冰川魚腹中森林長勢。采伐這片遠(yuǎn)古森林,一只精美花瓶被打碎,一股奇特香味,爬上雙臂。大流量古生物魚化石血清,沿亙古時間隧道,輸入歲月干被癟脈管,灌溉大面積貧血心田。
在歲月黑暗的根部,在樹的隊伍,與樹的影子之間,有一雙大手,把黑夜一點點擠壓出來。初視森林,有異草拔節(jié),奇葩葳蕤風(fēng)景。
樹枝上的黑色啄木鳥,在敲打民樂木琴。每一片葉子,都懸掛昆蟲聆聽的耳朵。游入煤壁涅槃的魚類藻類,于掌紋溝壑深處,化蝶,化蜂,化作螢火蟲。整個采面,頓時燃起大面積舞蹈者身影。
聆聽采面,我常做這個夢。
如今,森林已涅槃花瓶奇觀,遠(yuǎn)古的綠色精靈,鳧游于景泰藍(lán)的意境,向偉岸的大堤漫溯。
十六、走進(jìn)土地的更深處
走進(jìn)土地的更深處,我真正地走進(jìn)你,紋滿四季的黑色大手。
第四紀(jì)冰川,將古老的綠色童話,冷藏于黑色億萬斯年。默默地等待,閃光的生命,喚醒古生物魚化石,點燃遙遠(yuǎn)的冰冷四季。我攜帶鉆木取火人的夢,用黑燦燦的膽子,毅然咬響炸碎亙古的瞬間。于是,無數(shù)尾蘇醒的魚化石,爭先恐后逾越歲月的柵欄,向著明晃晃的喧嘩與騷動跨欄沖刺。我深懷感恩的情愫,向茹毛飲血的先人,領(lǐng)取了儲存億萬斯年的光熱。面對聳立的黑色神農(nóng)架,我雙手合十,虔誠地守護(hù)著,每一粒烏金。讓它永遠(yuǎn)溫暖和豐裕我的生活。
十七、一種最簡單的訴說方式
在歲月根部,一盞礦燈在編纂我生命的走向,生命之火起源于小草暴嘴的瞬間,終止于草葉成為火苗。
火苗,最初被一聲清脆的啼哭點燃,最終,被淚水熄滅。這段短到一根筷子的生命之路,卻包含了粗茶淡飯的幸福和臉紅羞澀。
我的故事,不能從擰亮一盞礦燈時說起,要從母親的祈禱,妻子的叫點和裝干糧的細(xì)節(jié)開始。
我在井下,要肩背卡纜,大鏈,螺絲,走向采面。我的腳步,是這部短劇的核心鋪墊。打柱、攉煤、掛梁、響炮、這些金屬的臺詞,使故事跌宕起伏,大起大落。所有的臺詞,掌握在我的手中。
上井后,晾曬窯衣的插敘,浴池臺上吸煙的情節(jié),生動了每一幅水靈靈的畫面,身入熱水池中的滋味,仿佛有一雙軟手撫摸,這種幸福,像一種軟語無法表達(dá)。汗水流淌的細(xì)微聲音,是我最簡單的表達(dá)方式。
十八、一把白薯面溫暖全身
當(dāng)那輛叫家的獨輪車,一頭倒在路邊。母親,將僅有的一把白薯面溫暖,灑在饑饉的歲月。黑糊糊的日子,堵不住幾只鵝黃的嘴。
我的名字,在開始在母親的呼喚中試飛,在父親潮濕的目光中,扯起一桿男人的大旗。
我走在鋪滿墨跡的煤礦小路上,聽到了天輪彈撥出粗獷的窯神曲,和冀東的大口落,唐山的驢皮影,開灤的黑色方言。當(dāng)我走進(jìn)黝黑的八百米深處返回地面時,我又一次被一把白薯面溫暖了全身。
十九窯坡民俗
窯坡人的節(jié)日,都活在日歷上。日歷上的紅字,都刻在他們心上。每個紀(jì)念日,他們把大紅的標(biāo)語,呼啦啦地在窯坡鋪開,那些紅色標(biāo)語口號,像飛得很低的彩云,專在人們著眼的地方飄。這些不下雨,只讓人激動流汗的云,卻支撐了一代代挖煤人。在窯坡長大孩子都知道,標(biāo)語也是一種榮耀,貼在誰家門上誰家光榮。從此,門框上的紅標(biāo)語,成了挖煤人一生追求的向往和榮耀。他們堅信,大紅的標(biāo)語,就是支撐礦工的一種特殊精神。
二十、中國制造
從青紗帳鉆出來,迅速滲透工廠,分解到每個流程。榔頭,扁鏟,焊槍,機(jī)床,替換了農(nóng)具。綠色按鈕,指點氣錘,打擊音符。機(jī)床搖把,吹響金屬線譜。工廠一片嘈雜,像卑爾根森林鳥語。氣錘鍛打扭曲的時光,變形的歲月。鐓粗氧化細(xì)長的肢體,拔長靜脈曲張和多余的脂肪。焊槍縫合創(chuàng)傷疤痕,氣割肌體多余的小腸??罩行凶叩呐ぃ嗥痄撹F幾何,放下紫銅三角,中國制造,在我們手上組裝。數(shù)控伸出巧手,編制完美秀發(fā)。打磨拋光的手掌,燙熨靚麗衣裳。我們拎著企業(yè)的菜籃子,走進(jìn)沃爾瑪,家樂福,麥德龍,走進(jìn)工業(yè)超市,我們是中國制造。
二十一、農(nóng)民工
那身被黑夜浸染的窯衣,將大田孕育的憨厚,打扮成黑色秧苗,我碧綠的二十歲,驀地長成礦山黝黑的青紗帳。本該荷鋤眺望收獲,雙手撐起父輩的脊梁。本該掐指策劃花燭洞房,早早燃起興旺家族的裊裊火光,不小心一腳步入了煤礦大門。從此,我將朝天的脊梁,彎曲成拱型的橋梁,雙臂撐起亙古的輝煌。我把所有平淡的歲月,在腋下流淌成轟轟烈烈一片遠(yuǎn)古的綠色童話。在我涔涔的汗水中葳蕤飄香。當(dāng)我從歲月的更深處和早晨一起升上地平線上,佇立于太陽鏡頭前,我那張被黑衣打扮過的面容,微笑成一穗紅高粱。
二十二、礦山女工
她是從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山村頂替爸爸的純樸姑娘,許是愛笑的緣故,人們叫她丁香。清晨,當(dāng)風(fēng)的手指撩開礦山的面紗,斟滿她深深的笑靨,用雙手捧出的是一杯尊敬,一盞永不熄滅的安全警燈。每天她踩著太陽的鼓點,彈撥燈房小徑,她每一個香噴噴山里紅的日子,都是礦山最誘人的風(fēng)景。她懂得怎樣愛礦工,即使遇到不講方式的愛慕,她噙淚微笑的花影,搖醒礦山和諧的早晨。她知道,當(dāng)叩擊天橋的腳步,消逝于土地的深處,礦工需要的祝福安全和光明,折一枝翠綠的情感,系一個明晃晃的中秋,她深情的目光,在煤壁上怦怦跳動。
二十三、有一種聲音波動很暖
有一種聲音,從阿樂卑斯山脈走來,攜帶一把先人圣火,抵達(dá)人類的寒冷。熱輻射,迅速穿過服飾,沐浴萬物。
聲音自陶罐黑色胸腔滾動而來。經(jīng)上古、先秦、東土大唐,點燃一路先人篝火。聲音發(fā)祥巖漿之腹,在石頭之間熠熠閃爍。我雙手捧起黑色的顆粒,迅速暖遍全身。于是,這聲音就貫穿我生命的全部。盜火者追趕聲音,成為頌辭的核心。我追趕這聲音,希望早日成為阿波羅的化身。
二十四、礦工家過滿月
饑謹(jǐn)黯淡的日子,終于被月子里孩子的哭聲吵醒。挖了一輩子煤的爺爺,用矸石般的大手捧著傳宗香爐,被一聲聲啼哭,嘹亮得通紅。我尋著哭聲亮光,走進(jìn)熱熱鬧鬧的窯坡民間。我看到一張張八仙桌,堆起肉山酒海,那位被大碗酒灌溉的年輕父親,血管里好似響起春雷般冀東方言。他知道孩子嘹亮的就是照亮血脈燈盞??蘼曋袑⒆叱鲆徊缤诿河矟h。
窯坡民間煙火真旺,大口落,驢皮影,是激動人心火焰。嗩吶吹動旱船。整個窯坡家族,同時高舉滿月杯盞。多么溫暖的民間煙火,挖煤的爺爺,用粗糙大手,撫摸著鐵蛋漸漸豎立的生命旗桿。
二十五、我們的先人來自哪里
在我童年幼小心靈,頭戴礦燈,手握十字鎬的男人,就像教科書里的考古學(xué)家。他們手握先人締造的工具,穿過陰森冰冷的緊鎖石門,敏捷越過兵俑威武的隊陣,迅速躲過陪葬者困惑的目光,終于抵達(dá)人類的群居遺址。
燧人氏鉆木取火生動的細(xì)節(jié),先人踩出的小徑曲折幽深,葳蕤億萬年的灌木喬木常青松柏,四季不敗的奇葩仙參,藍(lán)色篝火的灰燼,映出食肉啃果的鋒利牙齒。燒烤野兔的膩香,咀嚼野果的脆響,鮮紅的鹿血汩汩流入張大的器官。從陶罐上走下來一對先人,他們是締造人類的第一茬女人和男人。女人用樹皮葉子縫制御寒,男人打磨石器捕獲獵物分割獵物。飛濺的火星,光芒四射,劃破了元謀人、藍(lán)田人、瓦藍(lán)的天空。光波動億萬光年的玉葉瓊枝,上帝沒能捏住聲音走向,破碎吞進(jìn)了聲響,先人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諘绲幕囊埃麙鞓淦と~子的先人瘋了似的奔跑,大聲吼叫,他們用人類最初的語言呼喚上蒼。先人的鳥語,無比優(yōu)美,驚走最后一只逗留的鳳凰??諘缬钪?,從此誕生一對叫人的大鳥。脫掉翅膀的先人,開始在人間煙火里飛翔。有九十九雙大手,用九十九雙智慧的把握,苫蓋九十九座群居部落,孵化九十九對鵝黃的小鳥。女人用彩霞縫制遮羞的美麗,男人打磨睿的哲思,黃河之腹著手冶煉第一批秦磚漢瓦,長江漩渦里兩尾陰陽小魚咬卵的瞬間,八百里阿房宮拔地而起,萬里長城舒展成龍的走向。
先人的藍(lán)色火炬,早已抵達(dá)寒冷的心靈灶糖,每一塊滾燙顆粒,都在講述,來自陶罐的先人,關(guān)于生命、生存、愛情、繁衍的遠(yuǎn)古傳說。
2017--3--11
齊鳳池,男,河北作協(xié)會員,中國煤礦作協(xié)理事,專欄作家。
河北河間人。國內(nèi)外報刊開設(shè)美術(shù)評論,音樂隨筆,旅游隨筆和飲食文化隨筆專欄。作品在《詩刊》、《詩林》、《星星詩刊》、《三聯(lián)生活周刊》、《讀者》、《鴨綠江》、《陽光》、《歲月》、《醫(yī)食參考》、《特別健康》雜志、《美術(shù)報》、《中國煤炭報》、《遼沈晚報》、《撫順日報》《長春晚報》、《內(nèi)蒙古晨報》、《拉薩晚報》、《河北青年報》、《安慶晚報》、《周口晚報》、《唐山晚報》、《音樂周報》、《華商報》。美國《品》雜志、《世界華人周刊》、《亞美時報》《華星報》、《明報》、《星島日報》加拿大《大華商報》、《都市報》、《信報》泰國《中華日報》。等報刊雜志發(fā)表詩歌、小說、散文幾百萬字。著作飲食隨筆集《飲食故事》。
曾獲孫犁文學(xué)獎,首屆中國徐志摩微詩歌大賽獎,河北省第一屆散文獎,全國煤炭烏金獎,2015-河北省“我們的中國夢—講述河北故事”一等獎。2015年河北省文聯(lián),行業(yè)文聯(lián)舉辦的“員工詩歌,散文大賽詩歌一等獎。組詩《父親的煤炭》獲第七屆銀鷹杯“中國夢•勞動美”全國職工詩歌大賽三等獎.
首屆“DCC杯”全球華語詩歌大獎賽獲優(yōu)秀獎
中國夢.勞動美全國職工詩詞大賽一等獎等等.
“中華情懷旅游故事”全國首屆旅游美文征文大賽三等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