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人生
來源:作者:宋宏建時間:2014-04-10熱度:0次
寒冷、漫長的冬夜,沐浴更衣之后,慵懶地歪靠在床頭,捧一書在手,且不說那“黃金屋”里是否潛藏著“顏如玉”的嬌娃,單那輕輕翻動的書頁,已如愛人的噓噓細喘,荷香一般溫馨了沉沉夜色,靜靜的燈光。
“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臺上玩月,皆以閱歷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見張潮《幽夢影》)?!币簿褪钦f,小時候追月,因為我總想象它是八月中秋的一塊月餅,而那魂牽夢繞的甜香卻總也遙望而不可及呀。長大了,再看藍天上皎潔的明月,便覺暗香浮動,時常見那在廣寒宮里寂寞的女子,駕起云朵翩翩落入我的夢境。如今我老了,只能步履蹣跚到樓下空地,或者拉把竹椅坐在晾臺,瞇眼對著一輪明鏡,平心靜氣的,毫無雜念的,輕輕撫摸嫦娥那廣袖善舞的纖弱身姿,慢慢梳理玉兔那雍容華貴的潔白麗質,靜靜諦聽赳赳武夫的吳剛運斤成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叮咚叮咚砍伐著五百丈余的高大樹木,搖落一天桂花的芬芳遍地生香……
我以為,一個初出茅廬的青瓜蛋子,抑或錢囊羞澀的滄桑老人,他們沒有“資本”周游列國,但只要有書可讀,就算擁有了整個世界。因為書本不分男女老少,不拒富貴貧窮,你若真心待我,我便敞開胸襟給你。在這個世界里,沒有攘攘紅塵,沒有世俗煎熬,有的只是一顆善良的心,托起默默無語的文字,一行行、一段段、一頁頁,蝌蚪一樣暢游在池塘,種子一樣撒播于原野。那蝌蚪,那種子,經了書香滋潤,然后便潛滋暗長出搖曳多姿的人生。曾經無數(shù)次的體驗,當我手捧書本陶醉之際,那“聞香下馬”的沖動,那“繾綣情深”的默契,像極了春秋時期那個“聽音能辨君子”的美好故事——衛(wèi)靈公與夫人南子夜里閑坐,忽聽宮外一輛馬車由遠及近飛駛而來。然至王宮門外,急促的馬蹄聲漸趨輕緩,顯然是主人下車牽馬步行,過宮門后又上車疾馳而去。這時衛(wèi)靈公問坐車之人,南子說必定是蘧伯玉。并解釋說,能在深夜里還遵循著過王宮門下車規(guī)矩的人,除了蘧伯玉這樣不欺暗室的君子,還會是誰。衛(wèi)靈公不信,第二天一查果然不差,不禁對溫柔漂亮、且知人善任的夫人敬重有加……
書色生香,能夠嗅出紙張、油墨的味道,那是愛書人、讀書人的癖好。據(jù)說有道行高深者,聞一聞紙上的文字,便知其內容高下。湖湘近代學者或曰“著名文妖”的葉德輝,雖因劣紳惡行和為農會寫出“農運方興稻粱菽麥黍稷一班雜種,會場擴大馬牛羊雞犬彘六畜滿堂”的對聯(lián)而被處死,然其對書籍版本達到匪夷所思的稔熟化境,以及作為近代藏書家對文化上的卓越貢獻卻無可非議。文載此人無需翻書,也不需眼觀,只用鼻子聞聞,就能對書之優(yōu)劣作出精準判斷。然而千年書海,泛濫成災,正如孔尚任在《桃花扇·逮社》中所述:“何物充棟汗車牛,混了書香銅臭。賈儒商秀,怕遇著秦皇大搜?!辈贿^以愚所見,書之良莠未嘗不可以香臭來分。而愛書之人的閱讀,又何嘗不是靈魂與文字的溝通與感應?
書香與銅臭, 有史以來,人們就有著截然不同褒貶和好惡。我不明白,古代那些愛書如命的讀書人,為了防止蠹蟲咬食書籍,是怎樣把山野叢生的蕓草夾在書中,讓那縷縷飄散的香氣逐漸沉淀為傳家立業(yè)的“衣缽”,以及對文化審美與精神高貴的膜拜。也不明白,在賣官鬻爵風氣盛行的東漢末年,為了出人頭地的崔烈,是怎樣打通關節(jié)以五百萬錢買到司徒一職,卻讓他和兒子崔鈞在閑談之間,不經意地創(chuàng)造出了流傳千古、膾炙人口的“銅臭”一詞。但我知道,沒有閱讀的世界,沒有對書的尊崇,肯定是一片不見綠色的荒漠。我還知道,金錢可以使人壯大,力量可以使人強大,而只有文化才能使人偉大!一個人如此,一個團隊如此,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同樣如此!
大凡至善至美的東西,都相對簡單。一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孕育萬物,卻樸實無華,從不邀功爭寵;一如金字塔、萬里長城,雖屬人類文明偉大的體現(xiàn),卻是由簡單的石頭、簡單的磚塊、簡單的日子再簡單不過的砌成。臧克家的詩歌《三代》只有三句:“孩子/在土里洗澡;爸爸/在土里流汗;爺爺/在土里葬埋?!本瓦@么簡短的21字,便栩栩如生地刻畫了三代人的形象,并折射出舊中國世世代代浸泡在黃土里之農民的“土地情結”,以及悲慘的生活和命運……
細品人生,其實也十分簡單。一如每天:太陽升起來,出門,是為了活著;太陽落山了,回家,是為了愛。在“活著”與“愛”之間,不需要蟒袍玉帶,也無用笙歌樓臺,不奢望綠蟻新酒,不幻想紅袖添香,有一冊在手,足矣。
至今還記得,1978年我考上大學,在課堂上聽老師讀一篇高考的作文范文,那開頭(大意)是這樣寫的——雞叫頭遍,妻子便喚醒丈夫:“娃兒他爹,該起來溫書了。”……
(編輯:作家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