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請忘了我的無恥
來源:作者:楊柳時間:2014-08-13熱度:0次
上個月的某天,乘車去外地,在一個岔路口,司機下車買水,我打開窗戶,向?qū)γ娴男★埖昕慈?。那是個清真小店,在往返這段路途時,我很多次進去過,小店的羊肉湯鍋味道不錯,自制的面餅也很有勁道。當司機抱著幾瓶水上車時,我看見小店的門口一閃,一個女人走出屋子,撩起圍裙擦了擦手,抬頭打了一個噴嚏。我正準備關上窗戶,忽然腦子里一個人影晃上來,那個她似乎有幾分熟悉,是她么?等我想確認時,車開了。
這一路,我不再和同事嘰嘰喳喳地閑聊,閉上眼睛,不是困了,因為那個她,我想起了一些事,至今讓我不能釋懷滿懷愧疚的事。
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那個她,我的發(fā)小,比我稍大一點的玲呢?
玲的父親是位退休教師,母親是父親的學生,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在20歲左右,記得曾經(jīng)我問過我媽一句話:阮爺爺?shù)降资橇岬陌职诌€是爺爺。似乎這個問題不應該是小孩子問的,至今我對媽敲在頭上的筷子頭還記憶猶新,伴隨著的還有一句呵斥:吃你的飯,小孩家家的,哪里那么多的問題。
是的,那個退休老師,我一直喊阮爺爺。
童年,女孩子總少不了搬弄些是非,懂的不懂的似是而非的在小圈子里傳播。
一天下午,我們正在學校的操場上跳橡皮筋,小腳丫在圈著的橡皮筋上利索地跳,嘴里還在歡快地吟唱:十二月,凍青蛙,小青的媽媽要賣她,一賣賣到河伯的家,河伯的老婆光打她,痛苦痛苦真痛苦……一個叫鳳娃子的伙伴跑來神秘兮兮地向我們招手,等我們都圍攏的時候,她小聲地說:你們曉得我干老子吧?等我們幾個小腦瓜一一點頭后,她用更小的聲音說:玲的媽媽偷人,偷的就是我干老子…….鳳娃子說那些話的時候,神情很是自豪,直到今天為止,我弄清楚了什么是偷人,可就是弄不清楚她為什么會是那樣的神情,她究竟在自豪什么。那時候,我們是還很小,可是我們也知道偷人不是件好事,因為在鄉(xiāng)間女人們長長短短的罵架聲中,這是個出現(xiàn)頻率頗高的詞。
鳳娃子的干老子,我還記得的,應該和玲的母親年齡相仿,清清瘦瘦的一個男子,老婆死得早,三個女兒,最小的一個送了親戚撫養(yǎng)。我家和玲的家僅僅隔了一個曬壩,我看見很多次鳳娃子的干老子在農(nóng)忙時節(jié)抗著犁頭或者別的什么走進玲的家,走得很自然很理直氣壯,因為玲也叫他干老子。
鳳娃子說完了悄悄話,等待著我們的反應,大家究竟是什么反應,我記得不清楚了,因為另一件事在我腦海中實在太過清晰,就好像在昨天一樣。
悄悄話事件沒過多久,我媽和玲的媽在一個下雨的午后開始了對罵,原因是我家的小雞跑進玲家的園子里,把剛長出頭的白菜啄光了。我媽把大門關上,不讓我們想看熱鬧的小朋友出來,我透過門縫看見玲那小巧的媽正扶著墻喊叫著,我媽一邊對應著也喊一邊還承諾,大不了幫你再撒上小白菜種子……
對罵的第二天,我們一干小朋友們依然在學校的操場上玩,似乎從來沒有聽見過鳳娃子的悄悄話還有我媽和玲的媽之間的對罵,日子就像學校對面山腳下的夕陽,溫暖而寧靜。正玩的時候,玲背著背篼走過來,靜悄悄地站在一邊,看我們跳。不知道是那根筋錯了,我喊了一句:玲,鳳娃子說你媽偷人,偷她的干老子………而接下來的一幕,我永遠也忘不了,玲先是睜大眼睛,驚恐地看著我們,鳳娃子們一起起哄:哦,哦,你媽偷人哦……玲大哭起來,大聲地喊:我媽沒偷人,你媽才偷人…….轉(zhuǎn)身,跑了。
晚上,我磨磨蹭蹭地不愿回家,我忘不了玲那雙驚恐的含淚的眼睛,不知道她會不會回家告訴她媽媽,不知道她媽媽會不會到我家向我媽媽告狀,不知道我媽媽會怎樣收拾我,會不會又是柳條炒肉。
沒有一點反應,很平靜,我快快地吃了飯,早早爬上床,等待著家門被玲的媽媽拍響。那一晚甚至接下來的很多天,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過,我盡量躲著玲,盡量繞開她家門前的小路。
夏天過去了,秋天來了。童年走了,少年來了。我不再是個咋咋忽忽的小女孩,也有了自己的小秘密,我也開始了寡言少語。
六年級小學一畢業(yè),玲他們一家就走了,據(jù)說是去了她爸爸的老家,一個我沒去過的地方。
這么多年,我再也沒見過她,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我也明白了當年的那些言論對一個小女孩造成的傷害該有多大。其實,我們倆也有過快樂的童年時光,一起上山放過牛,下河捉過魚,山谷里響起過同樣清脆而無邪的屬于我倆的笑聲……而回憶的蟲子最是無情,它總是在回憶深處狠狠地啃噬著我悔恨的心靈。內(nèi)心深處,我很希望她過得幸福,仿佛唯有她生活幸福了,我的不安才會消減幾分,更希望玲能忘記小時候我所做的無恥的事。
下次,路過那個清真小店時,我是不是該停下來,是不是該問問,那里有個叫玲的女人么?如果是,真是她,我想,我會流淚的。 (編輯:作家網(wǎng))